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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不住的少年
方化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，从小就展现出表演方面的天赋。他在旅顺黄泥川村长大时，村里偶尔会有皮影戏班子经过，他总是挤在人群最前面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幕布上的光影变化。
街头艺人耍杂技的时候，他也从不缺席，那些翻跟头、抛球的动作他回家后会偷偷练习，模仿得有模有样。不仅如此，他还喜欢观察院子里的小动物，比如小猫走路时轻手轻脚的样子，或者小狗摇尾巴时一蹦一跳的模样，他都能学得活灵活现，连邻居看了都忍不住夸上几句。
到了上学的年纪，这份好动的天性却成了麻烦。方化进了当地的学校后，规矩坐不住，上课时要么盯着窗外的麻雀发呆，要么偷偷在课桌底下摆弄从家里带来的小玩意儿。老师讲课的内容他听不进去，逃课更是家常便饭。
展开剩余87%有一次，他趁着课间跑出去看街头卖艺人耍猴戏，结果忘了回教室，直到天黑才被家里人找到。成绩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，每次发考卷，他的名字几乎总是排在最后一名，老师为此没少找他父亲告状。
成年后，方化进入大连商业学堂学习。在学堂期间，特别是在日语课上，十九岁的方化表现出一种不合作的态度。他在面对日本教官时常常“梗着脖子”，这种姿态导致他受到了体罚，日本教官使用竹剑抽打他的后背，以至于衣衫下会渗出血迹。尽管遭受了这样的对待，方化并未改变其行为。
方化从大连商业学堂毕业后，日子并不好过。1944年年底，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，离开旅顺，前往长春投奔舅舅。当时的长春是日本殖民统治下的“新京”，街上满是日式建筑和巡逻的宪兵。
舅舅家住在城东的一条小巷里，靠给人缝补衣服维持生计，家里多一张嘴吃饭，负担不算小。方化到长春没多久，就开始四处找活干。他听说“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”在招人，这是一家日本人开办的电影机构，专门制作宣传影片和娱乐片，在当地算得上是个大单位。经过一番周折，他考进了制作部的录音科，当上了一名杂工。
1945年抗战胜利后，日本投降，“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”被改建成了东北电影制片厂。那段时间，他结识了演员王人路。王人路是个话剧出身的老演员，嗓门洪亮，演起戏来很有感染力。两人聊得投缘，王人路看出方化身上有股子表演的劲儿，就把他介绍到了东北剧社。剧社当时正在排演一系列话剧，方化抓住机会，从跑龙套开始干起。
“眯眼”的松井：观察成就经典
1947年，长春电影制片厂筹备拍摄影片《松花江上》。在此期间，导演金山遇到了一个具体的选角难题：为片中一个日本伍长的角色寻找合适的扮演者。剧组经过物色，找到了时年22岁的方化，向他发出了出演邀请。面对这个邀请，方化最初的反应是拒绝。
他当时情绪激动，攥紧拳头以至关节发白，并明确表示不愿穿上象征侵略者的日本军服。这身军服显然触及了他过往在殖民统治下的经历和记忆。事情并未就此结束。导演金山向方化解释了邀请他出演的用意，强调电影艺术可以作为一种工具，其目的在于通过银幕形象揭示侵略者的本质，达到批判和警示的目的。
这番说明促使方化重新考虑了出演的可能性。他接受了角色，并进入了表演的准备阶段。在化妆环节，当他按照角色要求粘上八字胡、穿上特定的服装后，一个重要的时刻发生了。根据记载，他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造型时，其形象与他记忆中少年时期在旅顺见过的、曾对他施加过体罚的日本教官的形象发生了联系。
最终，方化在《松花江上》中成功塑造了日本伍长松井这一角色，其表演突出了角色的负面特质。影片上映后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反响，有一次他在街市买菜时，有观众因对其扮演的角色印象深刻而向他投掷蔬菜以示不满。
继《松花江上》之后，方化在塑造日本军人形象的道路上继续探索。1955年，他在电影《平原游击队》中扮演了日军中队长松井。为了塑造好松井这个人物，方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进行准备。根据相关记录，他在拍摄期间会为角色留起山羊胡，并且常常用手指捻着胡须，这是他揣摩角色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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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表演细节上，方化为松井设计了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习惯动作：眯起眼睛观察。这个细节设计得到了当时影片导演的认可。这个动作并非凭空杜撰，而是来源于方化早年在旅顺生活的实际观察。他曾注意到，当时驻扎在旅顺的日本军官在观察周围环境或行人时，常有类似的眼神和姿态，即习惯性地眯起眼睛，用眼角的余光进行扫视，这种姿态中混合着一种特定的审视感。
《平原游击队》公映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，“松井”这个角色也随之广为人知，深入人心。角色的成功也给方化的家庭生活带来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副产品。据其女儿方苓娟后来回忆，在她年幼学步时，因为父亲扮演的“松井”形象过于出名，邻里的孩子们会直接称呼她为“小鬼子崽子”。
牛棚里的“体验生活”
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殊历史时期，方化的个人境遇也受到了影响。他被安排离开城市，下放到河北的某个农村地区。在那里，他的居住条件是牛棚。尽管环境发生了剧变，生活条件艰苦，但这并未中断他对表演艺术的钻研。
在那段时期，他利用有限的条件坚持学习。夜晚，他会借助月光或其他微弱光源阅读表演理论相关的书籍，具体提到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著作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。白天，他的工作是放牛。在放牛的过程中，他有时会哼唱起自己曾参演过的电影《平原游击队》的主题曲。
这个举动曾引起过误会，据称当地公社的书记听到后，一度以为他在演唱日本军歌，造成了一时的紧张。方化后来回顾这段经历时，将其称之为一种特殊的“体验生活”。这些积累在后续的艺术实践中得到了体现。
例如，在参演电影《三进山城》时，他饰演了日军小野队长一角。据称，他在塑造这个角色时，运用了他在牛棚生活期间琢磨出来的一些表演元素，其中特别提到了一种“阴冷的笑声”。这种笑声的运用，其效果是显著的，甚至让同剧组的一些年轻演员在观看他的表演时都感到不寒而栗。
方化善于将不同阶段的生活经验，哪怕是逆境中的体验，都转化为滋养其表演创作的养分。他在牛棚中的阅读、观察和思考，最终都沉淀下来，融入到他后续的角色塑造中，使其表演更具深度和层次感。
军装与假牙：迟暮的夙愿与最后的“狰狞”
时光流转，到了1994年，著名导演姜文正在筹拍电影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。他特意为方化在片中保留了一个角色——一位我军的首长。这对于一生几乎都在扮演反派，尤其是日本军人的方化来说，意义非凡。此时的方化已经年近古稀，并因接受化疗而身体虚弱，站立都需要人搀扶。但在镜头前，他依然努力挺直腰板，展现出军人的挺拔姿态。
拍摄间隙，他总会轻轻抚摸那套熨烫得平整笔挺的解放军制服。女儿方苓娟知道，穿上这身军装，扮演一个正面的人民军队形象，是父亲等待了半个世纪的夙愿，是他演员生涯中一个迟来的圆梦时刻。
就在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上映前三个月的那个深秋，病魔最终还是夺走了这位艺术家的生命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躺在病床上的方化，轻轻摘下了自己的假牙，对着前来查房的护士，最后一次模仿起他曾扮演的松井那狰狞的表情。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，据说把年轻的护士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盘。
方苓娟在整理父亲遗物时，发现了那些泛黄的剧本和笔记，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。在《甲午风云》中扮演日本海军司令伊东佑亨的台词旁，他写着“此处应有海风掠过眼神”；在《南海的早晨》中，为反派角色坠崖前特意标注“收枪动作要优雅”。这些细节让女儿恍然大悟，那个被观众唾骂了半生的“鬼子王”，实际上始终以艺术家的虔诚和匠心，雕琢着每一个反派角色的灵魂。
如今，走在长春电影制片厂那熟悉的梧桐道上，方苓娟仿佛还能听到老职工们的感慨：“你爸卸了妆，比谁都像个教书先生。”这让她总会想起父亲晚年常说的那句话：“角色是画皮，骨子里得站着中国人的魂。” 这句话，或许正是这位特殊演员一生艺术追求与人生信念最真实的写照。他用精湛的演技揭露了侵略者的“画皮”，也用一生的执着，守住了自己作为中国艺术家的“风骨”。
参考资料：[1]玲珑.燃烧自己,提醒后人——中国影坛五个"坏蛋"的传奇故事(下)[J].中老年保健,2021(2):60-6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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